掌心那缕暗灰色的气息，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，细微地扭动挣扎，散发出阴冷锐利的波动，与这杂役房的污浊空气格格不入。
江云凝视着它，眼神幽深。
这缕窃取来的本源印记，是钥匙，也是陷阱。直接触碰或吸收，很可能立刻惊动其原主，招致灭顶之灾。
但他有幽暗碎片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缕气息靠近碎片。碎片表面微光流转，对那些暗紫色粉末表现出的排斥感再次出现，但对这缕同源却更精纯的印记气息，却流露出一种奇特的“审视”与“解析”的意味。
仿佛一个最高明的工匠，在端详一件陌生却结构精密的器械。
江云屏息凝神，将神魂之力缓缓注入碎片，引导着这种“解析”的力量。
碎片的光芒变得朦胧，那缕暗灰色气息被无形之力牵引，缓缓融入光芒之中。
刹那间，江云识海猛地一震！
无数破碎、混乱、光怪陆离的景象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，汹涌冲入！
不再是之前“映照”魔血时那般相对连贯的画面，而是更加支离破碎、夹杂着强烈情绪和感官信息的洪流——
冰冷滑腻的触感，仿佛触摸着某种非金非石的巨大骨骼……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，混合着一种奇异的、如同金属锈蚀又如同腐花绽放的腥甜……扭曲闪烁的暗红色符文，烙印在视野深处，带来灼烧般的痛楚……无数凄厉绝望的哀嚎与咆哮，仿佛来自炼狱深渊……
还有无数一闪而逝的、难以理解的符号、图案、以及残破的仪式场景……
信息量庞大而狂暴，冲击得江云神魂摇曳，头痛欲裂！
他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，全力催动幽暗碎片进行梳理、过滤、解析。
碎片的光芒稳定而持续，如同风暴中的灯塔，艰难地在这片信息的狂潮中开辟出一小片稳定的区域。
渐渐的，一些相对清晰的碎片被剥离出来：
他看到一只苍白修长、指甲尖锐的手，正在一块巨大的、暗沉金属板上，用某种散发着黑气的粘稠液体，绘制着一个复杂的、由扭曲眼睛和荆棘构成的图案——与那祭龛令牌上的图案一般无二！
他看到一片笼罩在永恒昏暗下的巨大山谷，谷中矗立着无数嶙峋的、仿佛由各种生物骨骼与金属强行糅合而成的诡异建筑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魔气与血腥味。
他看到几个穿着与那夜黑袍人类似服饰、但气息稍弱的身影，正围着一个巨大的石盆，石盆中沸腾的正是那黑魇驹的精血！他们不断将各种稀奇古怪、散发着阴邪气息的材料投入其中，口中吟诵着拗口而亵渎的音节，似乎在举行某种邪恶的仪式……
他还看到……一幅短暂却令人心悸的画面：在那诡异山谷的最深处，一座最为庞大的、仿佛由活生生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宫殿内，一个身影模糊、周身笼罩在翻滚黑雾中、唯有一双猩红瞳孔清晰可见的存在，正高踞于白骨王座之上。其下方，匍匐着数十名黑袍人，包括那名筑基修士！而李槐那微弱的气息，似乎连匍匐在最外围的资格都没有，只是远远地、如同尘埃般存在于某个角落……
景象到此戛然而止。
幽暗碎片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，那缕被解析的暗灰色气息也彻底消散无踪。
江云猛地睁开眼睛，脸色苍白，神魂之力几乎耗尽，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！
魔影溯源，虽只是管中窥豹，却已让他看到了冰山一角！
一个名为“幽狱”或者“骸谷”的魔道组织？其老巢位于某处魔气森森的山谷。他们猎杀强大魔物，以其精血材料进行某种邪恶仪式或修炼。组织结构森严，等级分明，那白骨王座上的猩红瞳孔，恐怕是远超筑基的恐怖存在！
李槐，不过是这个庞大组织最外围、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卒，负责一些初步的处理或销赃环节。那黑袍筑基修士，则是负责与他接头的中层人员。
而他们交易的，绝不仅仅是魔血！那金属圆筒中封存的，恐怕是比魔血更重要、更禁忌的东西！
所有这些信息碎片在他脑中飞速组合、推演。
危险！极度危险！
但机遇，也隐藏其中。
这个组织的强大超乎想象，但也意味着，其内部必然存在等级森严的利益分配和矛盾。李槐的贪婪与不甘，便是可以利用的缝隙。
那魔血仪式……似乎需要大量特定材料和高阶修士主持。李槐偷偷克扣魔血给自己淬体，是否也算一种窃取组织资源的行为？若是被上面知道……
还有那山谷的景象、那些成员的服饰细节、仪式的片段……都是极其宝贵的信息。
江云缓缓调息，恢复着耗损的神魂。
如今，他不再是两眼一抹黑。虽然依旧弱小，却已掌握了指向敌人心脏的粗略地图。
下一步，便是如何利用这份地图，以及李槐这个漏洞，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，甚至……埋下颠覆的种子。
他需要更小心地扮演“容器”的角色，更快地提升实力。
同时，或许可以……尝试向李槐透露一丝丝“无意中”从魔血中感知到的、关于“主家”的模糊信息？比如抱怨魔血中残留的意念太过混乱恐怖，仿佛看到无数骸骨和黑雾什么的……
以此来观察李槐的反应，试探他的恐惧底线，甚至……诱使他吐出更多秘密？
风险极大，但值得一试。
江云目光落在那依旧在震动的石瓮上。
瓮中之血，不仅连着李槐，更连着那遥远的魔窟。
而他，这个小小的杂役，已然将一根无形的探针，刺入了那魔窟最深沉的暗影之中。
他盘膝坐下，开始炼化体内残留的魔血之力，同时细细回味、记忆着那些解析出的景象碎片，尤其是那些符文、图案以及仪式的细节。
这些知识，本身便是力量。
夜还很长。
魔影已显，溯源之路，方才开始。